山高水长有尽时,唯我师恩日月长。新年伊始,湖北省荆州中学校友会收到了知名校友钱冠连先生为《感动我的教育故事》征文活动寄来的稿件,其撰写的《血脉相承》忆师恩情深,承薪火义重。钱先生学贯中西却不着一字浮语,文章本色天然而秀色内含。这篇文章可以作为为人为文、求学育人的榜样。
一位风尘仆仆的少年,扑到了1955年的荆州古城墙下,江陵一中,即如今的荆州中学。生活辅导员王老师,立即领着拿铜盆的我,到水房里打了水,看着我清洗起来,便离开我,照顾其他新生去了。默默地,没有一丝说教,他就像一个熟悉自己儿子的父亲。这是荆州中学向我掀开的温暖开篇,也是我此后执教五十年从未刁难学生、又续讲十年而不崇拜孔方兄的精神源头。
我的首任班主任何光劭先生在语文课上讲五卅运动,说到一位工人领袖被处死在电线柱上,说着说着他眼圈就红了,掏出手绢抹眼泪……从此我知道了什么叫高尚的情感,这大概也是当年评上三好生的推动力之一,也是我以后追求“活得干净远比活得辉煌更有意义”的初始认识。
有一年寒假,我们几位未回家过年的同学去第二任班主任家拜年,他拿出早准备好的汤圆招待我们,我们问他为何住房狭小?为何字联呈火燎烟熏之痕?张承先先生淡淡地回答他家失火。又问之曰:为何不见老师愁容满面?“如果我哭一场,房子回来,我就哭。”——他还那样幽默!从此就我就知道了如何乐观地、镇静地面对生活的意外打击和必然磨难。
张先生和教俄语的周斯宁先生在教学上的共同点是,强调背诵和朗读。张先生一再提醒学生“古文佳篇,趁年轻记忆力强背诵好了,终生不忘。不背诵要后悔的。”我听进了他的教导,背诵了好些文学佳品,杜甫《兵车行》至今能自诵自赏。周先生特强调外语学习中丰富的语感是第一位的。这一理念正确而顺利地帮助我三年后学到了英语,而英语又推动了我学习了英美分析哲学,接下来,中国的分析哲学学者(即语言哲学学者)又催生出后语言哲学潮流。——这是后话。
在研究的方法论上,母校师长也唤醒了我最初的自觉意识。教导主任傅源远先生在一次讲座中指出:“善于联想是创造的激发点。”而创造是一个国家或者个人的核心竞争力。——这是后来我要求自己的事业、观察国家经济发力点是否对路的主要标准。在历史课一次考试中,我在回答一个较为复杂的事件时,将关键词按先后次序用直线串成一个长链条。清瘦的熊老师脸上泛起了欣慰的笑容,说:钱冠连善于总结,这样一个链条简单而直观,有利于记忆和梳理。我在收获一个5分的同时,更收获了方法论启示。生物课老师有一次布置了一个制作植物标本的作业,要求是能够说明植物是如何保护自己的生存的。完成之后,我还在要求之外写了一个简短的报告,意思是,植物要与环境协调一致才能保其存活的机率。这是生物的自然选择的根本机理。老师批语大加赞扬,担心“多余”报告被批为狗尾续貂显然多余。那个时代的老师的兴奋点是处在何等高的层次上!他们显然是为学生最深层次的创造力着想。我毕业后写了六部专著、两部散文,可挑剔之处甚多,但在思想体系上,无一部重复陈迹,拾洋人牙慧。这个理念是从小学、初中、高中高明的教师那儿学来的。
敬爱的老师,你们的心血已化为学生的血脉,你们的生命平凡而不失璀璨。
丁酉小寒前夕 钱冠连文并书
时年八十